元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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混迹N个圈子,主更第五、名柯、我英、刀剑,jojo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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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黑执事乙女】(番外3.下)赛巴斯×你《沉石》

〔下〕漫溯光阴

(1)

成为恶魔后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,只是身体极少显露出疲惫,在兴奋时眼瞳会变作玫红色——因为这个,可没少被塞巴斯调侃,他非常喜欢我在情.难自紧时的模样。

 

“德洛莉丝……”

我缓缓抽走恶魔掌上的手套,与他的手指交扣。我将塞巴斯的手放在面颊上,侧首吻了吻,睁着一双眼眸注视他。

“您在魅.惑我。”塞巴斯倾身上前,鼻息间的沉香扑洒在我的肌肤上,他以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我的下颔,一个带有挑.逗意味的吻落至眼角。

“现在……还能叫诱.惑吗?”我双手撑着趴起身,盖在身上的单子滑落在一旁,我正浑身.赤luo地跪.趴在塞巴斯上方,而他衣装整洁,笑容促狭。我不禁笑起来,骂了句“混.蛋.恶魔”。

“自然不算,但我们——无须邀约。”他一向游刃有余,抬手揽了我的腰.肢,使我与他紧紧贴合。恶魔声音暗哑,细密的吻伴随他断断续续的话语触在脖颈上。

我一边解着塞巴斯衬衣的纽扣,一边抬眼看向他。他将我的任性、骄傲一并包容,同我共浮沉、共欢愉。

 

地狱的生活十分惬意,我抱着阿尔文一同窝在塞巴斯的怀中,听他沉声诵读,有时母子都睡着了,他便罩了单子于我们,不知一个人看了多久;或是三个人靠坐在一处,看着猩红的天幕中,圆月的升与落;以及夜深时夫妻间的拥.吻、chan绵。

许是身为恶魔的缘故,阿尔文成长得很快,但还不够健康,塞巴斯说,年幼的恶魔需要灵魂,才能茁壮成长。

于是我们着手规划往后的日子,一家人都需要灵魂,来抚慰自己的身心,所以我们不得不开始为灵魂奔波了。

 

“德洛莉丝,啊……”塞巴斯无奈地看向我,同时也不乏欣喜。我们将目光汇聚到他脚底迅速窜起的绿色焰火,一根深灰的细线牵在男人的小指上。

“刚好我也该带阿尔文回府邸看看了,不是吗?”我回身唤着孩子走到身边,牵起他的手,站定在塞巴斯身边。

他看了看我们,伸展手臂将妻儿揽在臂弯下,焰火笼罩,转眼间面前景色已变了样子。

“恶魔……!”一个男子匍匐在地,低垂着头颅,颤抖的声音中满是狂喜和卑微。

雾气将散,塞巴斯垂首在我耳边轻声道了句,“带着阿尔文先回府邸,我随后便到。”

我点了点头,带着孩子迅速离去,男子癫狂的声音在身后渐弱。

我厌恶地撇了撇眉,暗道了声“鄙/贱的灵魂”。

(2)

我们似乎在地狱待了许久,在人间竟不过几年光景,再次回到府邸,是应声打开的带有华丽雕花的门扉,以及仆人们躬身问候的熟悉场面。

恬静的男孩往我的身侧靠了靠,我笑着抚摸他同我一般无二的银发,领着他回了房间。

等待的时间仿佛格外漫长,整日不是修剪庭院里的花花草草,便是和阿尔文在书房中徘徊。

 

“母亲,父亲回来了。”穿着整齐制服的孩子站在窗前,抬起的手微微拉开窗帘,一束光倾泻在他的半边面颊上,猩红的眼眸如同剔透的红宝石,不禁让我想起塞巴斯狡黠的双眼。

我走到窗边,慵懒地搂着阿尔文。恶魔的目力极好,刚好对上远处缓缓走进府邸的丈夫,他弯起眉眼露出微笑。

 

叩叩……

不多时,塞巴斯领着一个男人进了屋,看身形,似乎就是几日前的那个人类。

塞巴斯回身将门落锁,又走近身前吻吻我的手背,“让你等了这么久,又允许一个低微的外人进入府邸,十分抱歉。”

男人转而换上惯常的笑脸,“不过,你应该会谅解一位丈夫迫切为妻儿奔波的劳苦吧!夫人。”

恶魔站定在房间中央,褪下手套,于面前契约者疯狂且卑微的目光皆视若无睹。塞巴斯将阿尔文唤到身边,举起手,暗紫色的契约发出微光。

“那么,我就将这——灵魂,献给我们孩子。”

“先生,请闭上双眼。”

我紧紧盯着面前契约者的变化,看着那人痴迷的神色愈发变得痛苦,很快便应声倒地再无法动弹了。而那带着几分杂质的透明灵魂入丝般飘入阿尔文的身体中,渐渐隐去了。

“味道真是令人作呕,父亲。”男孩嫌恶地抿了抿唇,猩红的眸子看向塞巴斯。虽满是恭敬,却不无抱怨之意。

男人抚了抚儿子的发顶,重又戴好手套,无奈地笑道:“还真是你母亲的翻版!”

言下之意,便是我一向刁蛮任性咯。我瞪了塞巴斯一眼,缓缓走近他身旁,三个人相拥在一起。

 

静默了片刻,我开口道,“眼下已到了寒冬时节,不若陪我看几日故乡的雪景,再离开,怎样?”

塞巴斯垂搭在我肩头的手微微收紧,使我靠在他胸膛上,听他的声音自喉中漫溢而出,“Yes,my lord.”

(3)

一片片银白自灰色的天幕中飘落,鹅毛一般,我站在院中望着,不禁提起裙摆跑进漫天大雪之中,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少女时代。

“当心着凉。”塞巴斯不知何时来到我身旁,在我头顶撑起伞来。阿尔文抬起双手将外衣递给我,我俯身揉了揉他的发丝,将衣服披在身上,牵着阿尔文再次跑出去,独留塞巴斯一人立在原地,听那渐远的笑声。

“唉……”

我们母子两人回身看向塞巴斯,恶魔无奈地摇了摇头,收起伞,迈开步子追上来。

脚踩在松软的雪上,笑声消匿在枯木林间,不知不觉,独留一长串的三对脚印。

“母亲的家,我很喜欢。”

男孩玩累了,微微仰面呼出一口白气,白皙的面颊冻得发红,阿尔文总是无甚表情,恬静得很。

“父亲的家,也很好。”

我抖了抖身上的雪粒,替阿尔文裹紧衣领。声音轻轻的,“我们三个人——要永远在一起。”

塞巴斯在身后揽了我们,宽厚的臂膀一点点渡来温暖,他将下颔抵在我耳边,侧首吻了吻。

“呐,你怎么不怕冷?”我问他,有些调侃的意味。

“你们还尚且虚弱,待食够了灵魂,便也会像我这般。”丈夫的嗓音沉沉的,他似乎想要为我取暖般,修长的指勾着我的手,在腰间相扣。

记得我从前也怕冷,身子总是很难热起来。塞巴斯便是如此,将恶魔之力渡于我,拥我入怀。多少个日日夜夜,春夏秋冬,我与他,主与仆,白日里一人坐在桌旁,另一人就站在一边侍候,相视而笑;黑夜里便一人卧在椅中,另一人缩在他怀里,望着噼啪作响的火炉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。

 

许是同样忆起往事,塞巴斯轻轻道了句,“时间流逝很快。”

恶魔的时光,理应是漫长的,可回忆起往日的种种,却又禁不住要伸手去揽、去握,待缓缓自指间淌过时,方才知永生的岁月竟也满是留恋。

(4)

冬日总是飘着雪点,我便很喜欢将落地窗敞开,任白色一点点落进屋内,积了一片雪。

我慵懒地卧在躺椅中,昏昏欲睡。时不时有冷风吹进,我打了个哆嗦,一边在心里默默数着数。

“德洛莉丝。”

“啊,你来了。”

我并未抬眼,悠然自得地拢了拢裙摆。果不其然,下一刻便被棉毯罩住了身.体。风声鸣响着被窗阖在外,我略显失落地呼出声,实则笑得很开心。

“你呀,即使拥有了恶魔的躯体,也要照顾好自己。”塞巴斯握了我冰凉的手放在掌心,一点点渡过暖意,他垂下眉眼,好看的眉微微皱起,“你从前便体弱,离开我就不知道要如何了。”

“现在也离不开塞巴斯的关照呀。”我放柔了声音,开玩笑似的应他。

“当然,我会永远照顾你,my lord.”他长久地将唇抵在我指尖,抬起一双玫红的眼眸望着我,情意绵长。

(5)

“阿尔文,该起床了。”我进了屋,轻轻阖上门,日上三竿,屋内却被厚重的窗帘遮掩得黑漆漆一片。

这孩子平时都早早地便穿戴好了,今日不知怎的,迟迟不见人影。掀开.被子.一看,床.上蜷缩的阿尔文竟陡然长成了少年,只是紧皱着眉,似乎深陷梦魇之中。

“快醒醒,阿尔文…阿尔文……!”我焦急地呼唤阿尔文,孩子虚弱地睁开眼,轻轻叫了声“母亲”。

我唤着赛巴斯,很快他便赶到,伸手触了触阿尔文的额头,显然松了一口气,恶魔眉眼间升起一抹安心的笑意。

他缓缓说道:“不必担心,大概是将前几日食下的灵魂吸收干净,体内恶魔之力充沛,才导致身体一夜之间成长。”

“那……”我仍不放心,因为孩子依旧看起来非常难受的模样。

“这需要自己去适应,我们只能在一旁陪着他。”塞巴斯替阿尔文掖好被褥,揽过我一同坐在床沿,安慰一般地拍了拍我的肩头。男人猩红的眼眸有片刻放空,他舒缓眉眼,声音也轻了许多,“想起很久以前,我的父亲,也是同样,初次养育孩子,什么都不懂。给尚且年幼的我喂食了许多灵魂,结果我像人类一样发高烧、昏迷不醒,他焦急万分,好在最后挺了过来。”

我握住他的手,他放在唇边吻了吻。对我笑道:“我的父亲对我很好…所以,我也希望自己是一位合格的父亲。”

“你当然是了,塞巴斯。”

我侧首看了看他,男人低垂着眼眸,一抹猩红如同地狱间沉静的月光,鲜少的恬静柔情。

许久,待阿尔文不再低低地呻.吟时,他迷糊地睁开双眼,猩红的眼眸尚有一丝迷茫,我连忙俯身亲吻他,他虚弱又带着无奈笑意地拥抱住我。

 

“好了母亲,这些我都可以的。”少年轻轻按着我系领结的手,我笑着拍拍阿尔文的发顶,由他顾自穿上外衣。

“有没有哪里不舒服?”我仍不放心地问道。

“感觉…少年的身体、怪怪的。”阿尔文理了理袖口,额前的银发垂下几缕,抿起嘴唇时倒有几分赛巴斯的模样。

“说不定是睡得久了,不大清醒呢。”塞巴斯在一旁支着下颔微笑,玩笑意味十足。

“别听你父亲乱说,保持人类睡觉的习惯,可以剔除脑内无用的思绪。不像他,整日想些坏主意。”我白了恶魔一眼,他立即露出无辜的神情。

(6)

冬日在不知不觉中失了踪影,此时我们也整理妥当,决定踏上抓捕灵魂的旅程。

府邸中的雪已消融,青色一点点都冒出头来,早春的风还有些冷,晨日里倒很适合出行。

马车走走停停,我们就当是在旅行,几个月的时间,塞巴斯在贫民窟同人类签订契约,期间,我和阿尔文也开始为自己找寻灵魂。

 

已是十几年的光景,不久前塞巴斯与一位平民少女结契,愿望无非是一些对财富、地位、荣誉的渴求。

从前的那些契约者大都仅相处了极短的时间,灵魂,自然说不上十分完美。而这一位,似乎会花上些许年头了。

塞巴斯重又换上燕尾服,戴上手套,变回了多年前那位无所不能的执事。可恶魔已作为他人的仆从,住进了并不属于新主人的府邸,服侍另一位女性。我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,许是看出我的想法,塞巴斯俯身吻吻我的唇角,“在下的心中——自与德洛莉丝相识起便只认定你一个主人了呢。”

我凝视着丈夫的面孔许久,从他笃定的唇到深情的眼眸,最后轻笑出声,将抹得殷红的嘴唇印在他的衣襟之上,道,“这我最清楚不过了,投身于任务中吧,塞巴斯。”

 

等待的时光可不好过,阿尔文已成长为一名出色的恶魔,甚至有些过分地不依赖父母了,兴许这便是恶魔的天性。他已离开我们身边两年,那时他便是一个高大冷淡的青年人,穿着剪裁得体的服饰,既不过分华丽又能恰好显露出个人魅力。他带着身后畏缩的人类女孩,郑重地说着已经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恶魔,就与我们暂别。

于是我一人回到昔日的府邸,自嫁于塞巴斯后,便不曾回来了。熟悉的冗长而宽阔的石铺路,一直通向前方宏伟气派的建筑,两边的高树已枝繁叶茂,阳光透过叶缝,斑斑点点映照于地,春意盎然。

阿尔文已经收到关于我与塞巴斯近况的信,便临时生出了去动身寻找塞巴斯的想法,给他平淡无奇的执事生活带来些许乐趣。

说来也巧,我在途中结识一个人类男孩,只要略加蛊.惑,人类就会义无反顾地同恶魔结契。他身形幼小,我便抱起他,敲响了那位女性家的大门。

至于塞巴斯始终挂着从容笑意的模样我早已见怪不怪,不过他身旁的小姐可是看到我亲密地叫她的执事“塞”,还怀抱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时,脸色便不大好看。即使塞巴斯仅是谎称我不过是他的一位故人罢了。

我同契约者勉强借住在对方的宅邸,更是整日明目张胆地同塞巴斯调.情,那位女主人或许是出于对恶魔的忌惮,并未妨碍我们。

 

“辛苦你了,塞。”我抱着那个男孩,微微抬起面颊,塞巴斯倾身,礼节性地吻吻我的面颊。

“你可别太热情了,看……她都盯上我了。”我对恶魔轻声耳语着,却并无收敛的意思。

“Yes,my lord.”塞巴斯将手搭在前胸,郑重地躬身行礼。

 

日子过得倒快,已然入夜,我的房门被人扣响。

咔嗒。

“呀,终于来了,塞。”我并不习惯于叫丈夫“塞”,除非两个人开玩笑或吵嘴时。

房中烛光摇曳,甚至说得上是明亮。塞巴斯显然对于我的趣味习以为常,满含笑意地注视着我靠近。

“在下…十分想念你。”塞巴斯抬手撑起我的下颔,俯身贴上嘴唇。所有的甜言蜜语都不及一个吻来的令人兴奋,仿佛点燃了彼此的烈火,我们近乎疯狂地亲吻对方的唇.舌,塞巴斯紧紧箍住我的腰,而我微微仰身,一边胡乱褪下男人的衣.物。

他抱起我,稳步走向chuang铺,轻而易举地解.开.长裙的缎带。我不服气,使力翻到塞巴斯身.上,指尖一寸寸自他滑动的喉结移向下方,男人愉悦至极,玫红色的眼眸在阴影中尤其魅.惑,他却仍恳求般地哑了嗓音,唤着“小姐”。

长夜.慢慢,一室旖.旎,自不必说。

(7)

今日,我应契约者的请求,带着他到了街道上,男孩的目光掠过店铺橱窗里摆放的琳琅满目的天价商品,盘踞于幼小身躯中的灵魂燃烧着贪婪的焰火。

“对啊,就是这样。想要什么,只要全部倾诉于我,就都可以实现。”我弯身抚上男孩的下颔,不禁轻笑出声。

“真的、可以吗……”

我牵起有些不知所措的男孩,领着他向着一家店铺的大门走去。迎面走来一名男子,蛮横地撞过我的肩膀,满面厌恶地瞥过我一眼,对方同样有着猩红的双眸。

“下等的污秽之物。”

我听到他口中吐露的低语,是满溢而出的唾弃与鄙.夷。

我再回身去寻他时,已无那人身影。虽心中不悦,却也无可奈何,索性将其抛于脑后。

 

“欢迎回来,my lord.”恶魔躬身行了个礼,握住我的手落下一吻。

我回以对方微笑,整理衣裙时同他说起今日的事。

塞巴斯听后,少有地沉默了片刻。

“他也是同类,对吗?”我问道。

丈夫的眼眸暗了暗,他垂首默认。

“那个恶魔……十分轻视我。”我佯装委屈地撇起眉,关注着丈夫的神情。

“你并非恶魔结合所诞下的子嗣,在他…在大部分恶魔眼中,即为混种的不洁之物。”塞巴斯垂眸注视着我,暗沉的眼瞳中盛满了愧意。

“我很抱歉,当初要求你[加入我],这样任性的提议,如今才……”

“是我自愿如此!你不必愧疚,何况我也不曾在意。”我打断塞巴斯,上前吻吻对方的唇角,他略微侧首含住我的唇瓣。

我迎上熟悉的冰凉触感,舌尖划过恶魔的尖牙,感受他温柔包容的气息。

良久,我们呼吸不稳地离开对方,此时恶魔已换上轻轻浅笑。

“是我失态了,毕竟,说好了要一起面对的呢。”他溢出几丝笑声,“那么,近日就请尽量待在府邸中,我也会多加留意。”

 

接下来的一个月里,还算平静,只是塞巴斯时常外出,似乎少有地显露疲惫。我有时抚顺他的眉心,恶魔却在面对我的询问时敷衍搪塞,我隐隐察觉到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被塞巴斯一人揽了下来。我自是心有不满,毕竟这个恶魔在从前便是这般,任性妄为,我行我素,但每一次他都出色地解决了问题。即便如此,我仍是有一次地选择无条件信任和支持他。

直到这一日的到来,有如一粒石子,打破了看似平静无波的湖面。

“我劝你最好安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,别出来给我丢脸。”

傲慢的女主人敲响了我的房门,居高临下地下达命令。我仍然玩味地屈膝行礼,笑着应道:“小姐的命令我将绝对遵从,不然给塞惹出麻烦就不好了呢。”

“您说——对吧。”我眯起眼,挑衅地看着对我无可奈何的少女。

就算是贵客到访,我也不会对此产生什么影响吧,况且她并不是我的主人,我亦没有义务服从她。

不过,兴许这一次确有异于往常,令我产生了不惜看上一眼的想法。

只是远远的,不会有任何问题——怀着这样的心思,我站在位于府邸大门正上方的二楼位置,隐身于阴影之中,看向被一众家仆簇拥着前行的客人身上。那人敏锐的双眼紧紧锁住我的目光,仅短暂的一瞥,便让我如坠深渊。

是那日的恶魔,他真的找上来了。

我紧张地进行深呼吸,努力悄声挪动脚跟,但下方的塞巴斯很快发觉了我的存在,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。

接下来的时间,我都安静地待在房间里,企图通过聆听来捕捉一些信息。当时钟敲响午夜时分,塞巴斯动作轻巧地开门入内,礼数周全的执事,第一次未曾示意。

我立刻站起身,显得局促不安,因为丈夫的神色充满疲惫,还有……冰冷。

“我想,小姐应该亲自告诫过你,不要踏出房门半步。”昏暗的灯光映照着恶魔的玫红眼眸,塞巴斯的声音一时间分外陌生。

“我想我并不需要听从她的命令,所以我不知道其实是…你的意思,我很抱歉。如果是你的话……”我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,可显然效果欠佳,听起来倒有几分不屑的意味。

“今晚的恶魔,想必就是那日遇到的。他有备而来,觊.觎我的契约者,而且对你有很强的敌意,如果你也在场,我无法同时顾及两个人。”或许塞巴斯的精神十分紧绷,所以此时的措辞才这般不当。

这番话在我听来非常刺耳,从前我身为他的主人,是塞巴斯的首要保护对象,而今却已不再,即使我现在已有一定能力,但难免令人恼怒,。

“你为什么不亲自告诉我?!她就让你很重视吗?”我不由地提高了声音,塞巴斯皱起眉头。

“抱歉,是我没有……”

“哼,你总是一切都自己承担,依我看,我们也不必继续在一起了吧!”我讨厌他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,在我不满时便只知道歉,以至于话题逐渐偏离。

“想来,已经有几十年了,我对你也感到腻烦了!”我继续宣泄着心中的不满,说着口是心非的话语,我明白恶魔保护契约者是理所应当,但我很难按捺自己的小姐性子,以致于总是使结果不尽人意。

没想到男子顿时冷了脸,几步上前,不顾我的反抗钳制住我,玫红的双眼紧紧将我桎.梏,如临深渊,那是令我陌生又怯怕的锁定猎物的目光。

此时我只知盯着他的面庞,听他低沉暗哑的嗓音难掩愠意,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惹他生气。

“唯独你——不可以厌倦我,德洛莉丝。”

许久,我才微微动弹身体,扭头说道:“这是我的事,你管不着,塞巴斯蒂安!”

恶魔无言地松开手,略一颔首道了声晚安,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丈夫漠然的神情总是挥之不去,我虽感到愧疚,却仍要强地在接下来的时日冷落他。

(8)

我们如若在平日里碰面,也不曾理睬对方,但恶魔仍然礼貌地颔首致意。

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,让我想起某个平常的日子——

他当着阿尔文的面,揽过我的肩膀,满面自豪地说道,“你的母亲,是这世上最完美的女性,也是——恶魔塞巴斯蒂安最深爱的妻子。”

说实话,这不像他,不过我很喜欢。是啊,[厌倦他]这样的事,怎么可能。塞巴斯是真正给予了我财富、关心和爱情的存在啊,身为人类的时候是、恶魔的时候亦是,对他的爱都不会减弱一分一毫。我只是在说气话罢了,看一看一向从容的恶魔是否也会有慌张的模样。

事实证明我确实做过头了,我很懊恼,不过塞巴斯同样已决意不会放我离开。

 

随着时间的推移,我的神经愈发紧绷,不知塞巴斯是否也笼罩在这样时刻警惕的阴霾之下。我已经有几日未见塞巴斯和家主了,他们在有意远避。

但今日,令人意想不到的来访者扣响了我的房门。

我立在月光下,诧异地看向驻足于前方的恶魔。熟悉而令人思念的黑发红颜的男子,他少有地疲惫地勾了勾唇角,微笑的弧度极小。

接着,他迈步走来,鞋跟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极清晰的“嗒”的声响,在他那毫无波澜的面庞上,那日恶魔愠怒的片段浪涌一般划过、重复,我愣怔地跌坐在贴着双腿的座椅上。

“徳洛莉丝小姐……”他叫出了那个久违的称呼,恍惚间似乎回到了从前,那段真正无忧无虑的时光。

然而,塞巴斯只是无言地跪在我身前,低垂眉眼,静默地抚摸我被包裹的双手。

静谧、未知……月光一点点挪走了。

“无需怯怕,我是您的剑与盾,无论何时。”良久,他缓缓开口道。

——不必为恶魔之怒、抑或即将到来的敌人而恐惧,塞巴斯蒂安自始至终都是保护我的那一方。

许是双方仍很难忘却之前的不快,气氛僵得很。直到我被他握住的指尖倏然抽动了一下,仿佛一颗打碎平静湖面的石子——他悄无声息地站起身,极快道了晚安,退出房间,独留我一人坐了许久,无思无想,好像方才的话语仅仅是我在月夜里的一段浅梦。

 

夜已深,银白月辉洒落在窗前的地板上,我打开窗子,眺望斜对角他的动静,可惜被窗帘遮掩。

“嘁,真是一举一动都令人生厌。”

倏然眼前被黑影覆盖,来不及反抗,便被扼制住手脚,发不出声了。

又是他!我奋力挣扎,可腹部狠狠挨了一拳。即使伤口可以被治愈,痛感却仍会蔓延,我只得听话,任由恶魔的利爪扼住我的脖颈。

这种窒息感持续了许久,直到感受到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,才稍有缓解。

紧贴在我身后的男人冷冰冰地说着话,夜里的凉风吹过,漆黑一片的眼前终于有了光亮。

我此时一定狼狈至极,血污了晨衣,头发披散着。

“塞…唔!”颈上的手猛然收紧,我吃痛地震颤了一下。

“本以为你会很晚发现自己的妻子消失。”男人嗤笑一声,声音随即又跌回了低沉,“我希望拿这个下.jian恶魔,同你交换那个人类。”

“啊…真是苦恼呢,看来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了。”塞巴斯面上无甚表情,手指探入外衣内,缓缓取出银质刀刃。

紧接着衣角翻飞,两个恶魔疾速接近对方,发出一阵利器摩擦的声响。

“爱上了契约者的愚蠢恶魔,竟与其生儿育女。”

“那种鄙jian的东西,也值得你自我贬低。”

轻视的话语不绝于耳,倏然听到塞巴斯哼笑一声。露出贯常的,胜券在握的笑容,因一言一语而卷动的舌划过尖锐獠牙。

“我塞巴斯蒂安的妻子,还轮不到某些杂.种来评头论足。”

他动作狠绝,抛却手中的刀刃,并直五指,倾身上前,将手贯穿对方的腹部,又利落地抽出,一气呵成。

银月也无法遮挡的黑暗恶魔,他在迸溅的血花之中立直身,不带丝毫掩饰的嫌恶地褪下染血的手套,调笑一般地说着曾经服侍某位主人时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,“结果是被在下不费吹灰之力地就胜出了呢,哈哈。”他说这番话时一侧面颊绽开的殷红花朵随着笑容而微微跃动,恶魔甚至是轻快地理了理衣袖。

我承认,自他说出那番话时我便已动容。便抛却了一贯的傲慢,没了束缚而提起裙摆立即跑至他身前,抬起双臂拥抱男子的脖颈,贴上他腥甜的嘴唇。

世间仿佛仅剩夜风拂动。

“才不会腻烦——塞巴斯蒂安!永远不会!记住了,这次我原谅你了!”

“……唔!”男人有一瞬间的愣怔,随即自胸腔中溢出一声轻笑,他搭在我腰间的双手收紧了,仿佛要将我融入骨子中去。

“啊…我也不会舍得离开你啊,my lord.”

我贪婪地嗅着男人衣襟间的腥甜气味,即使是黑夜里的冷风也无法驱散我们二人的温度。

(9)

那日的恶魔受了重创,伤口不会立刻复原。他仰躺在地,动弹不得,一双眼瞳圆睁着目视我们离去。

之所以未再找上来,是因为已知自己毫无胜算。

四季更替,岁月如梭,已不知是看遍了第几次的日升日落、花开叶败。

恶魔的日子,原来是这般冷暖交织,有时又充满落寞与乏味。我略微扭头向着身穿执事服装正忙碌的男子看去,娴熟轻敏的动作,从容不迫的笑容——还真是个会给自己恶魔生活增添乐趣的男人。

 

赛巴斯的任务即将完成,我们在等待阿尔文,然后共同结束这一次“旅途”。

就在前些日子,阿尔文意外造访——

彼时阿尔文已然是成人模样,恬静的面庞上无甚表情,声音依旧是轻轻的,他道:“在我眼里,母亲总是很有活力和朝气,仿佛仍处于豆蔻年华,我想,能一直保持这个样子的母亲,也一定是因为生活在父亲的爱与庇护之下,才不会为人世间那么多的恶与苦而变得或忧愁或麻木。”

我未想到阿尔文会这样说,但随即自嘲道:“之所以这样无忧无虑,还不是因为最初认识你父亲的那几年里,将人世间的丑恶与磨难,都见识了个遍。”

阿尔文沉默片刻,血红的眸子里情绪翻涌。青年背身立于窗前,万千卷云似要将他容纳其中。

“母亲,我想要救赎她。”倏然,他坚定地抬起头,柔和的面庞竟也能此般刚毅。

“不是通过契约,而是真正地让她感知快乐。如果她愿意的话。”

没有缘由,无须解释,阿尔文总是会突兀地引入只言片语。但我明白,一个恶魔爱上人类意味着什么,更不用说对方还是身为他的契约者。

我理应阻止他,在他跌入更深之前。可我同赛巴斯不正是如此过来?或许,只有在他真正经历过后,才算真正独当一面。

是否成功?抑或失败,我也说不上来。如果是如阿尔文所愿,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;倘若是后者,那便会使他蜕变,稚嫩的蝉衣是恶魔的累赘,此番过后,阿尔文也或多或少会染上几分独属于恶魔的无情淡薄吧。

于是我依旧如往常一般,上前拍拍他的手背,露出一个微笑,道:“顺从自己的意愿吧,做到‘落子无悔’。不过我可要提醒你,人类都是贪得无厌的呢,。”

——就连曾经的我也不例外。

 

很快,阿尔文再次踏入我的寝室。

银色的短发无精打采地垂落于额前,遮掩了几分视线,一时间失去了往日光泽。他双眼下的皮肤似有些灰暗,红眸无甚勇气地抬起看向我。

然后,他缓缓伸出右手,指向自己的胸腔,修长的指一路下落,直到在腹部停滞。恶魔开口,哑了嗓音,“她在我的胸腔中汇聚,多么的真实又热切。”

“但是转瞬间,便支离破碎……我感受着她的灵魂一点点顺着我的身躯深入,最后融于腹部。我清楚地感知着她黑色的灵魂瓦解,与我融为一体,成为我的骨血……”青年俊秀的面容逐渐因痛苦而微微扭曲。

“那是何等的美味——又令人心碎……我望着她狰狞的、静止的面容,脑中仍不断重复着她前一刻讽刺挖苦我时的美丽模样。永生难忘……”阿尔文突然揪紧自己掌下的衣衫,仿佛在努力将那早已与之融合的灵魂拽出来。

结果自不必说,我为他感到痛惜,于是上前握住阿尔文的手,轻轻把它抚平。阿尔文暗淡的双眸注视着我,瞳孔颤动,最终还是归于平静。

“母亲,我一直……非常感谢您……”他说。青年俯身拥入我的怀抱,将面颊覆在我的耳边,落下了冰凉的泪珠。

 

已是深秋,落叶枯黄,脆弱的声响是生命最后的哀叹。赛巴斯拎着不大的行李箱,三个人站在一起,看着视线中渐燃起的焰火,将人世间最后一抹秋景印刻。

眨眼间,已至地狱。路旁的水晶兰仍开得娇艳,一轮红日高挂,仿佛从未曾改变。

我们都未言语,只沉默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。

“时间会愈合所有伤口”——恶魔总愿意相信这句话。

 

短暂的沉静过后,来自人间的召唤重又将我们分离,塞巴斯说,每一位恶魔成年后都会远离父母,“恶魔”是独立的个体,所以不必为阿尔文的疏远而伤感。

(10)

我们漫溯在时光之中,几个月、几年、几百年…就这样如同涓流远去。我和塞巴斯仍时常共同寻找灵魂,闲暇时,他便会为我冲泡一杯上好的红茶,闲适地坐在被花香簇拥的园子里,品味沉淀着往事的茶水。

 

“下午茶时间,夫人。”赤眸的恶魔阖上他那双血鸽红宝石,黑发随着动作而微微晃动。

被手套包裹的手拿起茶壶,一手托举着瓷杯,由低而高地将茶水倒入杯中,然后轻轻放至我面前,动作娴熟,一气呵成。

“请。”

“你的手艺,还真是多年不变。”我呷了一口,醇香的红茶充斥口腔,我抬眸笑看他。

“多谢夸奖。”塞巴斯躬身行礼,握住我伸出的手,落下一吻。

“My lord.”

午后和熙,一如初时。

 

而我们仍要这般走下去,在脚下的猩红长路上,一直走下去……直到,光阴也老去。

我们拥有永生,我们见遍世间百态,我们——永不凋零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【番外三(下)·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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